無心之本方入妙
王子莜（天津市第一中學高一3班）
蒼山云海間，兩老者對奕石上。
其一白衫輕飄，捻一滾圓黑子落在方正的棋盤上，如一孤雁悠然落于平沙。
“俗啦，俗啦！您這走得規(guī)規(guī)矩矩，我都會呢。”旁邊一總角小兒眉梢飛起，一雙星眸卻不時瞟向石桌上的棋盤，“和我?guī)煾赶缕澹悔s緊甩幾個妙手，小心一會兒半子兒不剩?！?/span>
“嗯？”只見一褐衣老者正襟危坐，嗔怪地看了童兒一眼，嚇得那小兒連忙吐舌不語。接著他輕捻須髯，慢取一白子落于黑子遠處，“足下棋力深厚，不知師承何處？”
“南蠻野人，天性鄙陋，何足從師？不過是恪守棋道，苦練本手罷了。”林翳下白衣老者端坐如鐘。
“昔舜帝歌南風之薰，其不亦頌萬民之殷乎！民殷國富，韶音繞梁，豈不基于本手之德乎!”
白衣老者停下手中棋，點頭笑道：“世事如棋！”
褐衣者聽罷，亦笑曰:“誠然。大舜發(fā)于畎畝，揖讓而有天下，其德不爽。因其德行，而后重農(nóng)桑、善百業(yè)、摒兇邪、興禮儀，此皆治國之本手也。后國強民富，此妙手之境界也。故惟務本方可入妙。治國如此，為棋亦然！”
白衣者暗自點頭，笑默不語。
“揖讓，務本，看你倆下棋可真無聊！”童子瞇眼打起了哈欠，暗忖，“我看一會兒你倆黑白相逢短兵相接火燒眉毛時，真能揖讓務本到不吃對方的子兒！”
天外云白接遠黛，局中雪素遇墨青。童子見勢，忙來了精神，半空揮舞著兩手道:“快快快，黑子快吃它，不然這幾個子就保不住了……白子趕緊下手，不然黑子就反攻了……”
褐衣者捧起一盞淡茶，道:“童兒妄言，吃茶去！”童子默然，臉上卻是薄汗一層，恰似三伏天里打了露的紅牡丹。
只見眼前黑子悠然行于縱橫方格間，白子亦閑云野鶴般起落穿梭。兩老者似以棋局為水墨，點蒼留白，指點江山。其中或得或失，于他們而言，仿佛不過是天外飛鴻，無足言也。
"哎！該吃的沒吃，該守的不守，這盤棋下得……不聽我的，你們吃多少虧!”童子噘嘴蹦下石凳，無聊地原地打轉。
“吃虧是福，有舍有得，舍即是得?。 卑滓抡邔χ何⑽⒁恍?，將一枚黑子穩(wěn)落局中，那子與棋盤碰觸的清響，恰如空山松果落于石上。
“不錯！”褐衣者點頭，捻起剛才那落入局中的黑子，慨嘆道：“舍得自在，才入妙境?；嫉没际?，終是俗手。且夫世上舍得不明之人，大抵心浮氣躁耳?！?/span>
“君所言極是！心浮氣躁，必熱衷馳逐，自作聰明。且看曹孟德有周公吐哺之志卻無天下歸心之德，浮心妄起，挾天子以令諸侯，終落得令驕心燒了四百連營。再看王莽，貌恭心違，偽詐浮妄助其大欲，舍積年巧言令色換一朝短命王朝，為后世所恥。此皆自作聰明之千古俗手耳?！卑滓抡邠u頭輕嘆，“人心惟靜，方可獨朗而悟妙理?。 ?/span>
一旁的童子聽罷，不由得緋霞滿面，忙斂衣垂手而立，道：“我念得《誡子書》云‘靜以修身，儉以養(yǎng)德’，是不就這個意思？”
白衣者微微一笑，看向褐衣老者。
“不錯！”褐衣者亦點頭道，“孔明之意，是謂由靜明理，而后務本入妙。童兒可教啊！”
又向白衣者道：“且看，前有蘇軾灘險舟危仍沉靜作文，終百煉成鋼自成一派；后有毛潤之鬧市讀書靜氣不改，不忘初心終得一直。云興雨滴，烏啼花落，惟靜能感，是故靜乃德之依也。”
童子聞言，似懂非懂地撓撓頭道:“嗯，師父，那心到底要多靜呢？”
褐衣者道：“靜到波瀾不興。念不妄起，意不亂作，心湖空明澄澈，無心而為就入妙啦！”
“念不妄起，意不亂作，無心而為……”童子嘀嘀咕咕，忽而又重重地點頭道，“我明白啦，師父！就是不要刻意追求什么，靜下心來務本，舍得明白，自然而然就入妙啦，對嗎？”
“哈哈……”白衣者心愛地撫著童兒的頭，不由地點頭贊道：“果然有個好徒弟，果然孺子可教也！”師父亦欣然稱許。
此時，黑白棋子已布滿棋盤，恰似星斗漫天。幾片飛紅倏然而落，晚風正柔。兩老者相視一笑，但見遠山亂，云山遠，曉山青。
白云外，歌聲響起：
嘆人世，消磨了幾十年來層層心血，算不得大千世界小小棋局。無心之本方入妙，自作聰明終是俗哇——
空山中，白衫隱，褐衣匿，只留得天地間蒼莽云氣，盤旋在清森重嶺間……
作者簡介：王子莜，女，2021年以語文117分，總分575.55的高分考入天津市第一中學。于2019年開始學習實用中國傳統(tǒng)文化，用中國傳統(tǒng)讀書法吟誦的思維構思行文，精習《論語》，作文中常將中國傳統(tǒng)文化與生活學習相結合立意升維，有多篇文章發(fā)表刊印。
【點評】此文寫的是2022年全國新高考Ⅰ卷的作文題目。它以圍棋故事為框架，借助人物形象說理，是一篇構思巧妙的論題類議論散文。首先，審題準，角度新，抓住“熱衷于追求妙手”幾個字大做文章。立意高新深遠，表達了“為人處事當無心而為，恪守己道，方能水到渠成，臻入妙境”的人生觀點。其次，表現(xiàn)手法多樣，將議論、敘述、描寫、抒情等表達手段結合使用，融抽象的說理于形象的文學人物對白中，形象生動，意境深遠，語言古雅優(yōu)美。引經(jīng)據(jù)典，海闊天空，將上下千年縱橫萬里交匯于一文，且句式長短錯落，整散結合，節(jié)奏感強。讀之雄辯恣肆，酣暢淋漓，說服力強。再次，文章論證邏輯清晰，思維嚴謹，由本手本德——舍得明白——心浮氣躁——靜致無心——無心入妙，可謂環(huán)環(huán)相扣，層次分明。且過渡總結自然合理，人物設置的對比凸顯，致使文勢跌宕變化，別具匠心，大有戲曲構思中“無丑不成戲”的感覺。最后，本文的細節(jié)設置極具象征意義，如：圓子方盤，喻天圓地方；人行其間，喻世事如棋；白衣黑子，褐衣白子，暗喻中國傳統(tǒng)文化的陰中有陽，陽中有陰……且與后文“歌聲”段的點題巧妙呼應，耐人尋味。（指導老師：邱洪蕊 實用中國傳統(tǒng)文化教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