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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師作家鄧曉燕:詩是她命脈里的聲音

發(fā)布日期:2022-11-29  點擊量: 20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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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鄧曉燕,重慶一中高中語文教師,多年擔任重點班高三語文老師。從教三十年,孜孜不倦地追求高質量教學,深受學生喜愛。堅信愛是打開學生心靈的鑰匙,沒有愛就沒有教育。教學方法獨特,重在提高學生的能力,思維方式。是為了提高學生的智慧而教。每次教學扎實,方法實用,舍得用力。

   2007年開始寫詩。中國作協(xié)會員。詩作發(fā)表于《詩刊》《人民文學》《北京文學》《詩林》《詩潮》《星星詩刊》《綠風》《詩歌月刊》《紅巖》《山花》《滇池》《延河》《廣州文藝》《海燕》等刊物。省級以上刊物發(fā)表詩歌近700首。2011年出版詩集《格子里的光芒》,2020年出版詩集《白火焰》,兩本詩集均獲重慶作協(xié)獲獎作品支助。魯迅文學院西南班第一屆高研班學員(大理舉辦)。魯迅文學院十八屆高研班學員(北京舉辦)。作品編入多種國家級選本。一生視詩歌為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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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簡介:

   獲獎作品《白火焰》簡介一一  

一、詩集內容分為五輯:

1.木桶傳

2.獵物

3.證據(jù)

4.左腿之謎

5.可愛的子彈 

二、詩集語言特點:

1.清新而不失雅致

2.凝煉而不失靈動

3.有華麗而不失莊重的

4.有平靜而不失深刻的 

三、詩集的主旨:

1.表達詩人對人生得失的感慨,以及內心復雜的掙扎過程。

2.揭示人性的復雜,傳達詩人對人生難以把握的困惑與積極的思考。

3.表達詩人在人生路途上的傷痛、進步、醒悟,最后變得強大的過程。同時也表達了一種愛的力量和神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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創(chuàng)作感言:

命脈里的聲音

我學寫詩是二十年前的事了。那時年青,手里抓不住的東西太多,就愛上了可以隨心飄蕩的詩。詩可以隨風隨雷隨生隨死的飄蕩,如一葉扁舟,在生命的海洋里時沉時浮,我以為那是人生的極致。

可后來,生兒育女,油鹽柴米,忙碌的工作幾乎摧毀了我寫詩的夢。兒子生下來,八天就下病危通知書,我?guī)缀蹩蘖艘粋€月子。感謝命運,兒子救活了。可深夜常常被兒子的哭聲驚醒。兒子經(jīng)常深更半夜高燒四十度,拼命咳嗽,嚴重的支氣管炎,兩個月拉肚子,我和老公常常深夜背著兒子跑醫(yī)院,打針、吊水、喂藥,傷心了又傷心。那時我確信我隔詩好遠好遠啊!

當我青春已去,自己心平氣和地在自己心靈的山坡數(shù)自己的羊群時,才突然間明白,其實遠離了自己二十多年的詩還活在自己的命里。因為我看見,那些羊群的頭上還有浪漫的云、柔曼的風以及時斷時續(xù)神秘的手勢。

我的詩就這樣在一個有霧的早晨復活了。你看,她拉著我粗糙的手,穿著紫色連衣裙,輕盈神圣,穿過我靈魂的大街,在那些痛和愛的櫥窗里停留。我是怎樣欣喜的迎接和眼淚花花的看著她復活的身子,高貴的姿勢和嘆息的神秘。她的美,震懾著我前世今生。真的,她太美了。她躲在我的泉水邊不說話,那種穿著月牙的光芒,捧著晨露的高貴,與云層沾親帶故的交談,那種與樹葉與花朵咬住不放的戀情,那種與螞蟻與七星飄蟲摩拳擦掌的交鋒的聲音,深深地震撼著我不羈的魂靈。

實話實說,這幾年來,這些聲音無時無刻不俯在我生命的骨節(jié)里、血液里,與我對話。我喜歡她清晨悉悉索索的腳鏈聲,赤腳而來,輕盈而去。她干凈清澈,雙目含情,沾著星的清麗,在我剛彌漫晨曦的房間里停留。如果我在酣睡,她會在我的耳根說:“生命啊,我相信,你一睜眼就會長出芽來,就會笑出光來,就會扭著腰來。”

這聲音常常蹲在我的眼簾里,看我的眼白和眼黑。只要眼的天空下雨,她就和我耳語:“淚花啊,我生命的河流,我的親娘?!蔽蚁矚g她潛伏的姿勢,靜默的聲響。她說我眼仁的白是梨花的白、燃燒的雪,是飛升的月,她說我眼仁的黑是骨頭里的鐵、秋風的血、冬的起身。

這聲音也常常拽著雷和電鉆進我的被窩。于是,我五臟六腑都有了好看的暴風雨。于是,我那些惶恐而嫵媚的雨衣、雨鞋派上了用場。我一身水淋淋的奔跑,我又冷又熱的奔跑,我又哭又笑的奔跑,我痛著又溫暖著的奔跑,我至今也不想停下腳步。我以為那是我生命的本真,我生命真正的寬度和長度。

這聲音還常常沾著“死”字來見我。我知道“死”字的意義。生的背面是瀑布聲、撥節(jié)聲、粉碎聲。我知道,所有的過往都來自生,所有的未來都連接死。但有一種死,它熱烈浪漫,它與美沾親帶故,它華麗而高貴,它神秘而溫馨。它來得深邃而輕盈,它就潛伏在我的腳底,它為我的生修飾而著色,使生更堅毅,使死更嫵媚。

哦,我命脈里的聲音,我詩歌的真命天子,我無時無刻不擁抱你,直至徹夜失眠,看見了血液里的黎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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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欣賞: 

春天,懸崖邊開出一朵野花        

它的笑是危險的

它的姿態(tài)是危險的

它的出身也是危險的

 

它在等怎樣的一雙手呢

被大火燒壞了九個指頭

被森林淹沒成千上萬的箭簇

 

它們緊張什么

或驚訝于這叛逆的幸福

一朵盛開的野花會引來怎樣的

風暴或花蝴蝶

 

你看,它的雙手在懸崖邊揮舞

像是在做關于懸崖的陳述

并不因為我的路過而顫栗

(《詩刊》2018年9期下半月刊)  

還是雪 

在冒險中,雪首先決定

把自己灌醉。借烏云之杯

這樣就可以在天空中大膽地徜徉

或藏匿。你找不到我

我也看不見自己

 

這空幻的日子猶如海離開岸

奔涌的是自己的血

骨架都散了,還剩下什么

 

如果雪還是找不到未來

如果雪還是繼續(xù)燃燒

這白色的火焰,是否還存在

這巨大的灰燼。這天空虛妄的爐灶

 

但是雪沒想過

當它穿過命運的喑啞

誰等待它的潰敗

誰送他一匹潔白的綢緞?

這無底的深淵

這被鞋底踩得變灰的人

它賺取的正是它永遠的花費

 

后來,雪花停了

我聽到了它們一絲絲的聲音

仿佛果樹落下的葉子

仿佛夜聽到了命運的滴答聲

 

(《詩刊》2018年9期下半月刊) 

 河流到底是什么 

大地無法愈合的傷口

還是綿延迂回的疑問?

歷史、經(jīng)典、日月

來回答過。英雄來拆開過

這疑問的骨架

這傷口的筆劃

 

這痛者的波濤到底是什么

這壓抑的水草  

這腐朽的枝條、這千年的沉船

這永恒的魚、蝦、貝

它們靠什么活著并死去

 

春天花瓣的訴求,夏天閃電的

迷茫,在江面  一閃而過

為什么秋天的黃金之箭

射向江面夜之倒影

 

子夜,河流為什么不語

又洋洋灑灑鋪陳光之文字

誰來過了誰就明亮了?

波濤難道是歷史的一盞燈

一個個心臟的愈合與破碎

 

沒有比河流更愛兩岸青山的

它們互為友人又互為敵人

面對閃電別吱聲,山壓著水

暴雨來了,河流戳痛著山的筋骨

 

世界互為恨還是互為仁慈?

或互為傷害之美的美

難道這就是河流永恒的疑問

“原諒他的罪惡,也原諒他的美德”

 (《詩刊》2018年9期下半月刊) 

冬天的爐具 

冬天的爐具需要重新生火

讓自己找到活著的證據(jù)

它活著就是等待

等待一雙手為它添柴

添疼,添愛

 

冬天的火爐在一個角落已經(jīng)

很久了。一塊鐵被擱置久了

就廢了,它知道自己的際遇

過去,什么生活都放在它身上

一只快死去的麻雀在它頸上

它們相互盯了很久

 

其實,當嚴冬來臨

當所有的家具僵硬成另一物質

只有爐具在釋放另一種信號

它快走到生命的核心

 

誰在說話?誰在那兒

撬開了爐具死去的灰燼

誰讓它真正地站起來

走在雪花的中央。火光閃燿

“沒有附件或聲息,卻隱含著

不朽之詞”

 

火爐替死亡說話

說出活著之秘

(《詩刊》2018年9期下半月刊)

 

日記本 

我估計在子夜

它就是一顆暗紅之心

燈光下它小聲說話

有寂寥的吹拂,它是

一朵半開的花

 

它有隱秘的通道

從花蕊到根

每一張頁碼

是一部靈魂的編年史

密密麻麻的花粉

濺到今生的傷口上

 

哦。這一顆

有蟲豸啃噬的果核

這果香中的水與火

這命運喑啞的穿越

 

有時我怕靠近

仿佛我白晝的表演全被它

識破。夜晚它拿掉我的面具

 

哦。這滾燙的爭斗或我

甘心地妥協(xié)

我可以把筆尖折斷

但我坐在自己心的屋子真是

痛得幸運

 

我發(fā)誓什么都擱置

在通道里只說風說雨

說門框鎖緊

說離開窗臺的暗影

 

就像一只飛鳥

甚至面對這幽深的湖面

我把羽翅收斂

(《詩刊》2017年10期下半月刊) 

一雙手 

一雙手。我也說不清出身日期

反正我精心地養(yǎng)它

給予它磨砂乳

小白臉,春光,有趣的水

它漸漸開始變軟變透明甚至高貴

它開始旅行

先在杜鵑樹上摸到了火

第一次有灼傷的感覺

也第一次靈魂有搖動的音樂

第二次它握住了玫瑰的眼淚

它驚訝于這時令的憂郁

第三次它反被玫瑰的刺弄傷

它跳了起來。左手與右手互為恩人

它開始放棄旅行

掛在時間的身體上

作為廢棄的時針和秒針

漸漸枯萎

它的每一個指尖

都長出鋒利的刺

(《詩刊》2017年10期下半月刊)

 你的到來暗示了出口 

你的到來難道暗示了出口

有個絕好的說法

認為等待似乎處在一切事物之上

它一方面充滿了神力

一方面具備了優(yōu)雅的稟性

 

事實上,難道不是它的出現(xiàn)

渴望打開了歌喉

這蓬勃的樹枝。這風中的手勢

這開花的石頭。這愛

 

足以代表人類把深淵的物質請出來

鳳頭麥雞的哭泣、斑鳩的叫聲

以及夜鶯的鳴囀

都足以表達它們的感覺

森林在海之上,海在礁石之上

礁石在渴望之上

 

哦,越是悅耳的音樂

越是短暫越是憂郁

你的腳祼四面閃光。你的步履神奇

你看:月亮低懸,它升起得很慢

多像一個囚徒一一你的到來將它束縛

(《詩刊》2017年10期下半月刊)

證據(jù)

一個抽屜放住宅的

抵押貸款

一個抽屜

放燒毀這個借據(jù)的手段

誰是謊言

我看著一個證據(jù)的搖晃

一根火柴的霸道

 

春天抵押著誰

為什么那么多的憂傷

李花飛雪成疾

難道又酸又澀的果實

是另一抽屜

 

我在春天的樹下經(jīng)過

我釆摘了李花、桃花、梨花

我釀成的大禍

不過是熄滅了火源

 (《詩刊》2017年10期下半月刊)

 

黃昏降臨 

愛上一片樹葉不容易

我恰恰愛上它的蟲眼、撕裂

或經(jīng)過火燒傷的痕跡

 

愛上一片海不容易

我正好愛上它的波濤、風暴

或被浪掀翻了的船幟

 

愛上一個人不容易

他側身而過,光芒被我捉住

它刺傷了我的眼,我痛著退回

 

那天我抱著那片死亡之葉

給破碎的船帆祭祀

愛情卻走向我

它憔悴、含毒,柔弱

 

它美人一樣的眼睛睜著

“和我一起穿過暴風魔鏡

它的美是你的幸運”

 

黃昏降臨,天邊一道金色

一只飛鳥啄破了云層

大地似乎飛了起來

它頭上分明有好看的陰影

 (《人民文學》2018年12期)

 

   密室 

松弛的世界應該是

雪的到來。你看它在空中慢步

仿佛每一粒雪都在

數(shù)著自己的心跳

 

不!更慢。夾在自己的溫熱中

不!更慢。梅指給雪一條新的道路

 

是誰在說話?

雪以銀之夢裝飾它們的疑問

底片的暗室

一剎那的曝光

(《人民文學》2018年12期)

 

   磨刀 

樓下有人在磨刀

聲音尖利,有時又嘶啞

尖利,我估計沒有清水的滋潤

嘶啞,是有水后的磨難

 

說實話,刀在匠人手里

痛是必須的

翻來翻去的磨

有血沒血的磨

苦難是一件衣服

穿在鈍刀變鋒利的必經(jīng)之路

 

關鍵是和石頭的戰(zhàn)爭

站在凹陷的磨刀石的胸上

這要命的搏斗如同撕裂

這撕裂又恰恰給了鈍刀之光

 

鈍刀知道,沒有一種善是最終的

也沒有一種惡是最初的

于是和這石頭有永久的契約

其實鈍刀更明白

石頭被刀刃的鍥入更要命

 (《北京文學》2019年8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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創(chuàng)作評價:

鄧曉燕詩集《白火焰》的序:   

每個指尖都長出鋒利的刺

                  一一《白火焰》序

張清華

 

1

盛開時,誰知道它

火燒的樣子。滿坡地喊

十來天的命。它要抓緊誰

誰能承載?它自焚的火焰

燒到誰的空白?

  又見到了某種久違的詩句。這是桃花,也是生命的普遍形式,主人公說到了一種古老的宿命,也說出了此在,說出了當下一刻的生命處境,它仿佛正盛放于桃樹的枝干上,也仿佛在誰的心中,或是肉身的神經(jīng)與皮膚之上。 

“難道桃花它自有主張?/凋落是自己的/花朵是春的面具”。這是鄧曉燕的《關于桃花》中的詩句。它們也許并非是多么了不起的句子,但這是成熟的和純粹的詩歌,是淡定中的激蕩,是沸騰中的平靜,或者反之亦然。它們是真正有靈魂和生命的詩句,是可以照見生命中的某一時刻的篇章。

很多年后,我再次讀到她的作品,感到有一種突然的通透,或者開啟。我感到她已經(jīng)從一個略顯散漫或莽撞的寫作者,變成了一個擅長平衡的詩人,她原有的那種因為用力而帶來的無章法的飽滿,已經(jīng)被節(jié)制和清晰、通透與明澈所替代。原來可能的似是而非,如今已變得十分的有力和精確。這是很好的境界了,值得好好祝賀。

我想說,這是具有了智性成分的詩意,作者在慣常的或者樸素的事物中,開始看到自我生命的投影,并將個體的情愫,幻化為事理或者物理;當這些事理以準確的模樣或姿態(tài)呈現(xiàn)之時,也成為了詩人生命綻放的一刻。它們是對應的,彼此嵌入對方的形象之中,交相輝映,互為表里。物我合一,這應該就是對情感和物象的處理的最佳情境了。 

2

寫作說到底,是寫作者給自己找一個“受傷”的機會,人變得敏感和脆弱,與世俗和日常保持著奇怪的錯位,甚至是緊張的關系,保持著語言會“突然降臨”的狀態(tài)之中,這種狀態(tài)就好像隨時準備被雷電擊中,或是被刀鋒劃過一樣。類似的感覺除非是寫作的人,不能真正體會。所以,漸漸的,寫作也猶如一種受刑,又恰似一種幸福的赴約,其中充滿了秘密的痛苦與不可言喻的甜蜜。因此,一個敏感的人必須能夠承受這些矛盾的東西,并且在語言中將之安放妥帖,給予最準確和微妙的處置。

于是我們就讀到了這樣的句子: 

翻來翻去的磨

有血沒血的磨

苦難是一件衣服

穿在鈍刀變鋒利的必經(jīng)之路 

這是《磨刀》,也是磨鐵般的生命之境,是生命的承受和煉化,對語言本身的施虐和救援,以及對于意義本身的追尋、打撈或鑄造。能夠寫出這樣句子的人,相信一定不是為賦新詞強說愁的人,他或她,必定有哲學意義上的生命絕境的真正面對,有對于詩意的不曾妥協(xié)的淋漓盡致的體味。

已經(jīng)呈現(xiàn)出某種老辣,這句子看似漫不經(jīng)心,卻又寒光閃閃,有斑斑血痕。

這樣的作品,在鄧曉燕的詩歌中絕不是個案,而是樣本,是她此刻的常態(tài),即便是說其作為方法,也不算夸張。

3

如果說到方法,我更愿意以接下來的這首《木桶傳》為例,因為它徹底打破了一種主體的繭殼與幻象。一般而言,寫作者不太愿意完全袒露自己,尤其是曾經(jīng)的創(chuàng)傷。寫作者會喜歡將自己的人格進行包裹或是美化,在實現(xiàn)了必要的隔離,或獲得了自我的某種“安全感”之后,才進行觀照或者抒情。我對這種近乎“那喀索斯式”的寫作一向有所保留,而在曉燕這里,我高興地看到,她已確定地超越了這種弱小的心理。

當然我無法判斷她所寫的這個人物的真實與否,假定它是一種精神或命運的自況的話,那么我認為這個主人公是真正堅強而勇敢的一位女性。當她蒙受“生活之惡”,被視為是一只“木桶”,且面對婚姻破裂的境況之時,她先是作為弱者悲傷地承受,繼而是對自怨自艾自卑自嘆的柔韌的反抗,然而最終,她卻保有了真正的尊嚴。 

“……當她滿身碎片散落/它小心地一一拾起/它認為這也是它生命失落的部分/她把所有的燈都打開/解放它潮濕的木質/陷入的刀痕/裝滿人世和她的全部孤寂——” 

她走了。它退回來看自己

一只完美的桶該是什么樣子

最開始光滑、干凈

此后,愛上了深深的裂痕 

你也可以認為這首詩的結尾是具有悲劇性的,軟弱的,主人公受虐般地“愛上了深深的裂痕”,但在我看來,這種悲劇性的結尾恰恰是誠實和有力量的。

某種意義上,這首詩也是曉燕詩歌的一種質地,或者態(tài)度的體現(xiàn)。詩歌不是對于世界的反抗,更不是成功者的盛氣凌人。成功和勝利本來就與詩歌無關,歷史上那些讓人傳頌的和難忘的詩篇,說到底不都是對于生活和命運本身的承受么。

4

自薩福以來,在眾多女性詩人的寫作中,抒情確乎是一種先天的優(yōu)勢與權利。在曉燕的作品中,我們同樣可以看到這一點。但不同的是,她的抒情不是艾布拉姆斯所說的“泉”的奔涌,不是情感的單向的宣泄,而是一種內在和深刻的“精神的投影”。這使得她的詩歌具有了更多哲理的意味,其抒情也顯得更加深沉和多面。而且,在其最近的詩歌中,我看到這種分析性的視角,幾乎成為了她的一個無處不在的方法。

在《冬天的爐具》中,她以充滿智性的體認和分析,將一件冰冷的爐具,一個原本毫無詩意可能的器物詩化了,經(jīng)由主體精神的投射,這具爐子在人化的困頓中升華出了生命的訴求,具有了屬于燃燒的權利。這幾乎可以說是點石成金,是一個神奇的幻化。 

冬天的爐具需要重新生火

讓自己找到活著的證據(jù)

它活著就是等待

等待一雙手為它添柴 

平心而論,這詩句或許并沒有什么驚人之處,但我愿意對它表示推崇,因為它幾乎是在詩歌停止的地方開始了發(fā)現(xiàn)。與萊蒙托夫的名篇《帆》一樣,她為器物找到了命,使命與宿命,“不安分的帆兒卻祈求風暴,仿佛風暴里才有寧靜之邦”。對于一只帆船而言,大海與風暴才是屬于它的宿命;對于一只爐具來說,哪怕再渺小,它也有燃燒的本能甚至權利。而作者正是毫不猶豫地賦予了它這種權利?!盎馉t替死亡說話/說出活著之秘”,這樣的句子,又顯然超越了浪漫主義的詩意,它直面困境的真實,和冷硬的洞若觀火,顯露了標準的現(xiàn)代主義氣質。

這樣的例證,在曉燕的作品中已比比皆是,像《還是雪》中,她將自然之雪投射為生命之境,但又完好如初地保留了雪的物性,則是更好的一個境界了。  

如果雪還是找不到未來

如果雪還是繼續(xù)燃燒

這白色的火焰,是否還存在

這巨大的灰燼。這天空虛妄的爐灶 

  已經(jīng)接近于杰作了。讀到這樣的句子,我無法不承認作者的成熟,以及有些讓人畏懼的高度。   

5

寫作者有時會沉迷于“精神的自傳”,或是反復地描摹不同角度的“自畫像”,這當然也是寫作的常態(tài)。但這種精神自傳如果把握得不好,便會成為一種“專斷的自戀”,甚至自我的崇拜,這就比較糟糕了。如果主人公是成功人士,那么這種“職業(yè)照”或是“美人圖”式的寫作,將變得非常無趣,如果他或她變成思想家,那么這種“巨人式的自畫像”便更為可怕,因為它會構成一種對讀者的居高臨下,一種傲慢的自我傾瀉,或者教化的咄咄逼人。對于詩歌而言,這都是災難。

在曉燕的詩歌中,我看到了樸素的和真實的精神映現(xiàn),它可以是非常細節(jié)的“自拍”,也可以是十分散漫的對鏡描摹,自我的處境與精神映射,構成了她寫作的主要資源。這都沒有問題,我所要特別予以肯定的,是她樸素的態(tài)度,她的泰然自若的自我曝光,仿佛不施粉黛的素面朝天,抑或是拒絕“美圖”的真相袒露,這使得她所給予我們的這個主體的映像,是那樣的客觀和自然。

《一雙手》可以是一個例子。它可以看作是對于自戀式寫作的刻意顛覆,但又顯得完全不動聲色?!耙浑p手。我也說不清出身日期/反正我精心地養(yǎng)它/給予它磨砂乳、小白臉,春光/有趣的水/它漸漸開始變軟變透明/甚至高貴”。這個開頭顯得非常具有“小布爾喬亞”的意味,如果止于這樣的自我欣賞,那就令人厭膩;但這僅僅是開頭,接下來“它開始旅行/先在杜鵑樹上摸到了火/第一次有灼傷的感覺/也第一次靈魂有搖動的音樂/第二次它握住了玫瑰的眼淚/它驚訝于這時令的憂郁/第三次反被玫瑰的刺弄傷/它跳了起來。左手與右手/互為恩人……”

它開始放棄旅行

掛在時間的身體上

作為廢棄的時針和秒針

漸漸枯萎

它的每一個指尖

都長出鋒利的刺

這雙手也許是痛苦的,但我必須說,它們也真正抵達了詩意的境地,因為詩意必定是包含了痛苦和尖銳的,有了這雙手,寫作便不再是痛苦的事。

6

大約七八年前,也許更早,似乎是一個冬日,在某地作協(xié)所辦的一個作家研習班上,我見到了鄧曉燕。她把她寫的詩給我看,遂有了印象。后來又或許見過一兩次,但都未曾有過深談。那時只記得她的詩寫得蠻有力量,應是抒情寫作的一派。

從那以后,曉燕便有時把她的作品寄我,或是以微信發(fā)給我看。我這個人一般是不太有以“老師”自居的勇氣的,所以有時回應,有時也可能并未給出什么意見。但我也確實感覺到了她不斷的進步。而這一次,曉燕是作為重慶一中的語文老師,邀我為她將要付梓的詩集寫幾句話,而恰巧這幾年,我所在的北師大國際寫作中心正與重慶一中合作,在青少年中推行一點文學教育的實驗,故又有了這一層關系,讓我難以推辭。

這部《白火焰》讀下來,讓我又有了一重感慨,就是看到了一個生命的原生力量,看到了生命中的萬千景致。某種意義上這種閱讀是殘酷的,對于具有“精神自傳”意味的寫作而言,閱讀是一個近似“蠡測”甚至“窺探”的一個過程,對于他人的喜怒悲歡與愛恨情仇了解的越多,對人世的認識便會多一份洞悉,而這些也都會返照和疊加到自己身上來。這當然也可能是一個受益的過程,但也一定有著過剩的五味交雜和唏噓感慨。

什么是“白火焰”?我最后才忽然想到,這個問題是不能回避的。認真讀這首詩,答案似乎并不明確。但一部詩集讀下來,我又不能不說,大概讀懂了。白火焰一定是目視難及的火焰,因為火焰是黃或紅色的,即便是“純青”的,也定然能夠看到。但白火焰卻是形而上的,“日光夢身穿何衣?”這是作者在詩中所問的,我無法回答,但作為讀者,我感受到了這些作品的溫度及其光亮,大約這就是那火焰本身了。

曉燕寫出了有光亮和溫度的詩,它們是日光夢,但更是生命本身的反射與鏡像,是精神的自傳。僅憑這一點,我也應該祝賀她。 

謹以為序。 

                                      2019年12月27日

                                   北京師范大學京師學堂

 

  (張清華,北京師范大學文學院教授、博士生導師、副院長,北京師范大學國際寫作中心執(zhí)行主任,北京師范大學當代文學創(chuàng)作與批評研究中心主任,中國當代文學研究會會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