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簡介
《送絕影回家》是一部具有濃郁的少數(shù)民族氣韻的兒童小說。全書采用第三人稱敘述口吻,圍繞少年青格里的尋馬之路和少年們的成長之路這兩條線索展開書寫,講述了人與動物之間赤誠相待,草地人對草原、駿馬的深情厚誼以及代代相傳的故事。作者用充滿地域色彩的敘事語言,描繪了蒙古族少年馳騁草原、恣意成長的故事,又滿懷憂思地展現(xiàn)出草原馬上人家的命運軌跡和生活變遷,展現(xiàn)出一位內(nèi)蒙古作家對自然,對生命的憐惜與悲憫、反思與感悟。作品結(jié)構(gòu)精致巧妙,情節(jié)跌宕起伏,語言優(yōu)美流暢,細(xì)節(jié)密實,為小讀者展現(xiàn)了人與動物的雙向奔赴之美及少年的別樣成長,極具藝術(shù)感染力和童真童趣,是一部主題性、思想性、藝術(shù)性和可讀性兼具的兒童文學(xué)力作。
作品欣賞
一路上,青松這兒看看,那兒瞧瞧,看到什么,都要說給絕影聽。絕影能聽懂,或是望望青松說的目標(biāo),或是看看背上的他,然后快活地眨動著眼睛……
他們來到第一條小溪,太陽落在遠(yuǎn)處的土丘上。土丘紅彤彤的,把天空都燒透了,天是紅的,云是紅的。
溪水最寬的水面,也只有兩米。青松沒有得病時,可以輕松跳過去。
青松也好,絕影也好,不急著跨過小溪,小溪這里有他們的伙伴,必須跟它們打聲招呼。伙伴已經(jīng)等不急了,翹腳站在那里,“吱吱”叫著。走近了,才看清那是幾只大耳朵跳兔(嚙齒目,大小如鼠,外形像兔子,尾巴長)。
其實,不是青松來晚了,而是大耳朵跳兔著急,早早離開洞穴了,等在這里。
他們見面了,什么也不說,就那樣你瞧著我,我瞅著你。絕影怕影響青松的情緒,或是嚇到大耳朵跳兔,又匆匆進(jìn)食。當(dāng)然,這是它最初的表現(xiàn)。時間久了,它們就熟悉了,它陪著青松,與大耳朵跳兔對視。
遠(yuǎn)處土丘頂只露著半個太陽了,青松該走了。
幾只大耳朵跳兔跟在身后,不吵不鬧,如果沒有“天險”——溪水,它們將一直陪著青松走下去。
第二條小溪的溪水湍急,還甩了一個急彎。走過急彎,眼前豁然開朗,溪水變成河水,浩浩蕩蕩地流去。在急彎處,有一處平坦的緩坡,這里是老獾的家。老獾已站在洞口處,翹腳,抬頭,觀望多時。它看到遠(yuǎn)遠(yuǎn)走來的一人一馬,圓滾滾的身子球一樣滾過去。
青松從什么時候認(rèn)識老獾的,已經(jīng)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們已經(jīng)熟悉了,誰也離不開誰,哪怕是在冬季,狂風(fēng)、暴雪肆虐時,老獾仍瑟縮著身子,耐心等待他。他也從沒有爽約過。
青松看到老獾,興奮極了,滔滔不絕地說著,至于說了什么,已經(jīng)不重要了,只要那溫?zé)岬穆曇麸h向老獾,老獾就已心滿意足了。
“我得走了?!鼻嗨煽纯催h(yuǎn)處的土丘,金燦燦的余暉從土丘后面漫上來,襯托得天空微藍(lán)。
老獾有些不舍。
“那只小狐還等著我呢?!鼻嗨烧f道。
老獾知道青松要離去,但青松不說這話,它不會讓青松離開的。它眨著小眼睛,立起前肢,給青松送行。
絕影聽懂了,瞥一眼老獾,涉水而過,今天在老獾這里耽擱了時間,就要走近路了。
青松與那只小狐相識在第三條溪水邊。那天,小狐來溪水處飲水,他們偶遇了。從那以后,當(dāng)附近的土丘投下濃濃暗影時,青松就要出現(xiàn),陪著小狐飲水……
土丘后面的那片余暉越來越艷麗,把天空渲染得紅彤彤的,就連云也變得多姿多彩:紅、粉紅、丹紅、紫、黑紫、黑……這些奇異顏色以驚人的速度蔓延,那里的天空或紅,或黑。四周微藍(lán)、灰白,像風(fēng)留下的痕跡。
青松注意到了,視線轉(zhuǎn)移了。絕影平伸著大頭,凝望著。
小狐停止飲水,陪著他們觀賞。
轉(zhuǎn)眼間,絢麗的景色消失了。似乎是時間被耽誤了,夜色有些著急了,越過暮色,就涌了上來。伴隨而來的還有驚人的夏蟲和蛙的鳴唱。
青松擔(dān)心地看看附近的小狐,小狐也一副不安的樣子,望著隱藏在夜色下的來路。他懂得小狐的意思,拍拍絕影,絕影緩緩向來路走去。他一邊走,一邊看著小狐,直到看不到小狐了,才放心。
他不怕天黑,不怕走夜路,有伙伴絕影陪著呢,可以說說話:最近家里發(fā)生了什么事情,青格里為什么生氣,不管大事小情,高興的、不高興的,都可以說給伙伴聽。他的伙伴不僅有絕影,還有大耳朵跳兔、老獾、小狐……
有些話是不能說給額吉的,額吉聽了,就要抹眼淚;有些話是不能說給阿爸的,阿爸聽了,就要唉聲嘆氣;有些話也不能說給青格里,青格里聽著聽著,神情里就有了痛苦、無奈、同情……
青松十五歲了,三年前他得了一種奇怪的病,這種病像草地上的硬風(fēng),日漸侵襲著身子。三年里,他的身子不但沒有長,而且胳膊細(xì)了,腿細(xì)了,身子瘦小了,還要瘦小下去。
青松看看太陽的位置,不知什么時候,太陽已偏離了屋脊,在門前投出長長的陰影,陰影已接近光滑的土路。他有些急,今天他失約了,伙伴該著急了。土路上連個人影也沒有。他艱難地轉(zhuǎn)動著輪子,輪椅緩慢駛上土路。
青松遠(yuǎn)遠(yuǎn)看到絕影,失聲喊道:“絕影!”
絕影應(yīng)該聽到了他的聲音,卻沒有飛奔而來,一副沒精打采的樣子。
青松這才注意到青格里,青格里低著頭,一臉沮喪。他眼巴巴地看著青格里,聲音輕飄飄地:“青格里,把我抱到馬背上?!?/span>
看他的神情,與其說他是哥哥,還不如說他是弟弟更準(zhǔn)確。
青格里看著遠(yuǎn)處,皺了一下眉頭,走到輪椅前。
青松伸出右手,摟住青格里的脖子,左手緊緊攥住右手腕,身子抬了起來。每次,他都這樣配合青格里。青格里一只手伸到他雙腿下,抱一團(tuán)云似的,把他墩在絕影背上。青松皺了皺眉頭,半天后,從嘴里飄出一股若有若無的氣息。
絕影猛地抬起大頭,怪怪地看著青格里,又看看背上的青松,目光里閃動著溫情。
青松看到青格里右臉上有五個鮮紅的指印,猛地吸了一口氣,聲音顫巍巍地飄了過來:“這是怎么了,誰……”
最終,他把“欺負(fù)”兩個字咽了下去。
在青松的印象里,確切說,是在他得病之后,就沒有誰欺負(fù)青格里了。
如果青松裝作沒看見,青格里就當(dāng)作什么事情也沒有發(fā)生。青松的聲音像股硬風(fēng),青格里剛剛平復(fù)心來的心情又被狠狠攪動了;又像巴掌,再次抽在臉上,剛才發(fā)生的一幕像越來越濃的暮色,躲也躲不掉,甩也甩不開。他眼睛向上翻,雖然沒有看清青松的表情,但青松正看他呢,等著他回答呢,他忍無可忍,掄起拳頭,“砰”,“砰”,“砰”,砸向絕影。
絕影一驚,忘了是青格里懲罰它,也忘了背上的青松,縱身躍起。
青松身子一晃,重重跌落在地。“哎——”,青松只吐出半個音節(jié),就把后面的尖痛強(qiáng)行咽了回去。他皺眉,閉眼,咬牙,翹起嘴角……奇怪的是,身體感覺不到疼,也感覺不到痛,但喘息卻是疼的,是那種能把人折磨死的痛。
青格里睖睜地看著拳頭,仿佛那不是他的手。他偷瞄了一眼躺在地上的青松,“砰”,一只鐵拳砸在心里,他動作出奇迅敏,不知是如何把青松抱起來的,可青松已在他懷里了,他惶惶地窺視著絕影,絕影像他一樣茫然。他感覺懷里抱著的不是一個大活人,而是一個大火球,時間一長,就有被燙傷、融化的危險,他把青松扔到輪椅上。
“把我放到馬背上?!鼻嗨扇蚤]著雙眼,聲音倔強(qiáng)地飄了過來。
青格里抬頭看看余暉,聲音被風(fēng)抽得干巴巴的:“已經(jīng)很晚了。”
“我要去!”青松緩緩地?fù)u著頭。
青格里一愣,這才注意到青松的眼角掛著兩顆清亮的淚珠。
(《送絕影回家》節(jié)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