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黃昏了。
慢慢地,像是偷偷走著,紫丁香色的陰影落下來,罩著森林。巨大的日輪在黃金和暗紅的血的急流中快燒著了。大路像是死了的灰色的蛇,在靜靜的田野里躺著。
看哪,那些赤腳的來了。三個、四個、六個。
拖著裝滿了木柴和枯枝的小車,他們繃緊了他們年輕的身體上的筋肉。
帽檐撕破了的帽子,打著黑色補丁的灰色的褲子,他們的血管緊緊張得像船上的桅索一樣。
額上流著汗,城市又那么遠!
幼小的奴隸們,處在窮苦的羈軛之下,孩子眼睛里燃燒著老人的安靜和悲哀,城市很遠!很遠!
許多愜意的人要在你們身邊走過,他們的汽車都要在你們身邊開過去,他們一生中從來不曾嘗過苦難的酒杯——他們,使你們受苦的他們。
他們知道什么?
在佳姆·戈利雅的大飯店里,音樂隊奏著樂,在別墅里,那么舒服,又那么開心!
饑餓這黑鬼并不向那里伸手。煩惱也不在那里織著涂膠的網(wǎng)。
他們知道什么?……
“媽媽,這些孩子為什么拖著車子?”
一個在汽車里的小小的愜意的人問著。
“已經(jīng)是冬天了,他們拖木柴去。”
“他們不覺得太重了嗎?”
“不,親愛的,他們已經(jīng)習(xí)慣了。”
那些赤腳的停下了,喘著氣,滿臉怨恨地望著,又拖起了他們的小車。
他們用袖子揩去額上的汗,臟黑的脖子上的血管漲大了,又向前走去。
一陣陣的灰土掩蓋了他們,像生命一樣灰色的、窒息的灰土……
在第二輛車子的木柴上,坐著一個小小的助手——藍眼睛的小姑娘。
血,暗紅的血跡,在她的小腳上凝結(jié)了。
但是,她只望望天,望望田野,微笑著。
你對誰笑,金發(fā)的小奴隸呀!對苦難……
對你的雪白、天真的靈魂,你笑著。
你的青春用了溫柔的、天鵝絨一樣的眼睛望著。
可是明天?
明天,生命的灰色的急流就卷去了你的青春,她一樣卷去了你的微笑。
而且,拖著小車,這里看到黑暗的苦難,那里看到虛榮和永遠的歡笑,你就不再微笑了。
陰影要罩上你的天真的臉,濕潤的眼睛要露出仇恨,你就跟著你的襤褸的哥哥們,舉起了你的小小的、黑黑的、握得緊緊的拳頭!
“兩個世界!一個是多余的!”
>>作者簡介
斯米爾寧斯基(1898—1923),保加利亞詩人。生于小商販家庭。只活了25歲,卻留下了500多首詩和眾多的諷刺散文。
>>導(dǎo)讀·思考
《赤腳的孩子》飽含情感,筆意深沉,像新聞中的特寫,更像一部電影短片;文中的每一句話都像一個鏡頭,或遠景、或中景、或近景、或特寫、或拉、或推、或搖、或切。一切都那么簡潔,點到為止;一切又那么深入,非常到位。文章雖短,手法卻是多樣的。有敘述、有抒情,有粗線條勾勒、有細節(jié)描寫,有白描、有渲染,有主線、有對比,章法不單調(diào),句式有長短,寫來可謂搖曳生姿、豐富多彩,收到了小中見大,察微知著的功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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