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沒人來打擾他,甚至沒人理他,同學(xué)們從不把他當(dāng)成同伴。從小在單親家庭中長大的他只在車隊里找到了歸屬感。
摩托車日記
李瀟穎(福建省漳州市第八中學(xué)高一)
一
七郎在教室外發(fā)呆。
“七郎”不是他的真名,在班級點名簿上他叫“田飛”,“七郎”是車隊里的帶頭老大給起的外號。七郎覺得人的名字不過是個代號,相比之下他更習(xí)慣別人叫他“七郎”,以至于老師偶爾叫他時,他都弄不清那聲“田飛”原來是喊他。
七郎習(xí)慣用一支煙先把晨讀耗掉再去上課,思緒隨著輕煙飄散的感覺真好。沒人來打擾他,甚至沒人理他,同學(xué)們從不把他當(dāng)成同伴。從小在單親家庭中長大的他只在車隊里找到了歸屬感。那晚剛從網(wǎng)吧里出來的七郎第一次見到帶頭大哥阿羅。十幾個人,十幾輛摩托,車燈、發(fā)動機都經(jīng)過了改裝,炫目的燈光配著發(fā)動機的低吼……他迷戀摩托車,迷戀它給自己帶來的快感和力量。七郎緩緩伸手想摸一下阿羅的車子,還沒碰到就被他猛地抓住。“小子,喜歡嗎?”阿羅是這么說的,“只有真正的車手才能擁有哦!”
七郎從此在這個叫做“格瓦拉”的車隊做車手。白天他們只是各忙各的散兵游勇,騎著摩托車,有的送外賣,有的去兜風(fēng);夜幕降臨后,他們就成了“讓大地震驚的行動者”——說白了就是擾民:哪有人半夜辦摩托拉力賽的?聽說阿羅從前就是專業(yè)級的摩托賽車手,這算是敬業(yè)吧……
白天的七郎懶得像只曬太陽的貓,多數(shù)老師上的課他都以睡應(yīng)之,照“葉哥”的話說就是“這孩子睡得水靈靈的”。“葉哥”不是別人,正是他的新班主任,化學(xué)老師——算是唯一一個能讓七郎聽課的“神人”。七郎要做的很簡單:抄下所有板書,并把那些十八歲以下禁看的“文學(xué)作品”藏起來。七郎第一次看到葉哥,就像看到親哥哥一樣;他很開朗,很溫柔,不像初中的化學(xué)老師,喝一肚子的硝酸甘油,隨時爆炸……在學(xué)校外,七郎就叫他“葉哥”,而且還告訴他自己的外號。
二
“葉哥”全名葉知秋,七郎當(dāng)時一聽這名字眼睛就亮了。
“老師一定是好眼力,而且絕不是一般的好!”下課時七郎跟在他身后說。
“你怎么知道?”
“以小知大,一葉知秋,那不是‘好眼力’?”
“等你語文及格再貧嘴不遲!”
七郎撓撓頭,乖乖閃一邊去了。
葉知秋第一次見到這小子是在高二開學(xué)時,他要點名認人。念到“田飛”,沒人應(yīng);再叫,沒人應(yīng);又叫……終于,一個高高瘦瘦的男孩站了起來:頭發(fā)好像染過,紅得像不小心粘到的鐵銹;沒穿校服,而是穿街頭便裝,還掛著一些叮叮當(dāng)當(dāng)?shù)耐嬉鈨?hellip;…葉知秋一眼看見他腰間別著一把摩托鑰匙,真是玩不厭啊……田飛這時突然笑了,很興奮的表情,葉知秋還他一個微笑,點頭讓他坐下。
下課后知秋又叫“小飛”,這次那孩子馬上過來了。“老師不要叫我小飛啦!很俗!”“叫‘阿飛’不是更難聽?”“……”田飛一時無語。“如果明天你還是這副形象,那我就把你當(dāng)阿飛處理!”看著老師嚴肅的表情,田飛知道不妙了,他抓抓頭發(fā)說:“這頭發(fā)要恢復(fù)成之前的樣子很費事的。”“那就先把衣服換了!”斬釘截鐵的一句。“哦……”他看著鞋子說,“其實……你可以叫我‘七郎’的。”那孩子湊得那么近,像在說什么機密似的,周圍空氣似乎凝結(jié)了。最后,葉知秋終于打破沉默:“快上課了,七郎。”
第二天,七郎穿著幾乎全新的校服來了。全班同學(xué)像見到會走路的鯨魚一樣看著他。
三
放學(xué)時七郎挎著書包跟著葉知秋,“葉哥,你的‘豪江’真的該換了!”這句話當(dāng)然是離開學(xué)校才說的。知秋看了一眼車子,“還半新的就讓我換了?”“速度完全比不上我……”七郎開始吐槽了。“七郎啊,你的學(xué)習(xí)要是進步得能有你的車子十分之一快,那該多好!”知秋以牙還牙的技術(shù)早就是宗師級的了,收了這個徒弟最大的收獲就是嘴皮子越來越利索。既然是師徒就該有個樣子,每天放學(xué)他都要監(jiān)督這個孩子做作業(yè),給他講題,今天也不例外。
(教室中)
“跟你講了多少遍了,沉淀啊沉淀!”一個箭頭的事,七郎就是弄不明白,知秋只覺得眼前星光燦爛。
“啊——隨便啦,太認真追不到女孩子哦!”
“沒前途的男人是沒人愛的。”七郎聽著像在諷刺他。
“嗚……我是沒前途的男人嗎?你教的我也不是很明白……”
知秋嘆了口氣,原來他也會考慮這個……“好啦,你認真聽就是了,憑我的三寸不爛之舌一定會讓你明白的!”
四
他們現(xiàn)在都騎著摩托往家里趕。
“葉哥,晚飯怎么解決?”
“家里沒人,我想在外面吃,你陪我吧!”
“哈啊?”
拗不過七郎,他們找了一家快餐店進去了。知秋一開始還吃不下,倒不是怕臟,而是他對面的這位吃相實在是……活像個食人部落的成員。“飽了嗎?”“嗯,我付賬,你請客!”知秋笑著看七郎跑去付賬。
“喂!你是什么人?”鄰桌的四個少年突然向他圍過來。知秋轉(zhuǎn)頭,語氣很無良地說:“該我問你才是!”為首的“藍頭發(fā)”往七郎那兒努努嘴說:“我小弟。”知秋看了一眼,反擊道:“我學(xué)生。”看著他們眼睛都要蹦出來的表情,知秋在心里偷笑。
七郎好不容易擠過人群付完了帳,回頭一看:阿羅和葉哥湊一塊去了,糟糕!像演什么黑幫片一樣,鏡頭拉近,拉近,再拉近,五個人的特寫——渾身冒殺氣?。栴}是這里是快餐店,這樣的畫面在七郎看起來,挺可笑的……
“阿羅,這么巧啊,我正要去找你——”七郎帶著一副“我來搭訕啦”的表情貼過來,“走吧!”
“可以解釋一下嗎?”知秋一把拽住七郎的手。七郎尷尬地看了看阿羅,對知秋笑了笑說:“其實……今天晚上我們要和人比賽啦。”
剛從熱氣騰騰的快餐店出來,涼風(fēng)吹得七郎渾身打了個激靈,五個少年一步跨上摩托,車子發(fā)出不安的低吼。七郎偷偷地用眼角余光往后瞄,知秋的臉色嚴肅得仿佛一尊石雕像;黯淡的路燈照著他,深淺的光影讓他的五官變得朦朧。只有那雙眼睛,眼神很堅定,堅定中又有一絲關(guān)心。七郎把車把一扳,跟著阿羅沖出去了,至于嗎?已經(jīng)比過多少回了,會沒事的。
午夜的城郊公路只有偶爾幾輛貨車像老牛一樣負重而來,阿羅帶著“格瓦拉”全部成員在公路上風(fēng)馳電掣,他們的身后是另一個車隊“seed”,如影隨形地跟著。他們之間的競賽不僅是車子之間的裝備戰(zhàn),也是隊員之間體力和意志力的消耗戰(zhàn)。過了長長的城郊公路后,阿羅和“seed”的隊長“頭陀”并肩狂飆,眼看要沖上跨島大橋。這座橋被飆車族們稱作“奈何橋”,原因是橋身弧度大彎度也大,飆車族們俯沖上橋,一不小心很容易出事,加上橋并不算長,所以精力更要高度集中。規(guī)則就是以過橋為終點。
指針指向紅色區(qū)域后,“奈何橋”就近在眼前了。七郎一群人下意識地放慢了速度,“車子快沒油了,嗯……”七郎看了一眼油表說,這是他第一次賽前沒有加油,車子變得很奇怪;他安慰自己說,只是心理作用在作怪而已。阿羅和“頭陀”眼看要上橋了,摩托的發(fā)動機運轉(zhuǎn)得比博爾特百米沖刺還快,后面跟著的隊員們心都提到嗓子眼兒了。阿羅瞥了一眼,時速已經(jīng)進入95公里了,不能再分心;奇怪的是身旁和后視鏡中都沒有“頭陀”的影子,這小子……不會贏了吧?加速,轉(zhuǎn)彎,輪胎在地上磨出了印子,一顆火星從排氣管里飄出來。身后響了一聲類似于指甲摳黑板的長音,阿羅沒聽見。
“耶!安全進壘!”后面的隊友喊了一聲,現(xiàn)在他們只要過橋就可以了。進入中段時,不知誰喊了一聲“頭陀!”嚇得“seed”隊員們一個急剎車,七郎的心神只是慌亂了一下,就覺得胸口猶如鐵錘的一記撞擊,一陣劇烈的疼痛之后,他失去了知覺。那一瞬間,眼前似乎閃過一個熟悉的眼神……
五
七郎現(xiàn)在正躺在一個奇怪的地方,四周一片漆黑,沒有一絲光線,只聽見滴水的聲音。酸痛和疼痛混合在一起灌進身體之中,動彈不得;可是似乎又覺得被什么既溫暖又柔軟的東西從頭到腳地包裹著。他覺得自己睜著眼睛卻看不到任何東西。直到眼前出現(xiàn)一個白點,白點不斷地擴大,七郎覺得全身都被白色的光芒籠罩了。正當(dāng)他淹沒在這光芒中時襲來一陣心悸,讓他猛地清醒了。
心跳得很快,呼吸也很不穩(wěn)。他終于看清自己是在醫(yī)院的病床上躺著。頭上和肩上纏著繃帶,輕輕一動就抽痛不已。他看見媽媽腫著一雙淚眼,緊抓著他的手不放。七郎已經(jīng)好久不見媽媽這么關(guān)心他了。自從爸爸走了以后,媽媽更加勞碌,早出晚歸,自己總是一個人呆在空蕩蕩的家里……不,那不叫家,那只是一個房子而已。
他勉強地轉(zhuǎn)了轉(zhuǎn)頭,看向病房門口。“好好歇著,你傷的太重了。”知秋一直背靠著門看著七郎,前天晚上的經(jīng)歷讓他心有余悸:他在七郎駛向城郊后本來只是擔(dān)心而跟著他們,沒想到一到跨島大橋,就看到二十幾個少年慌慌張張地抬人,他一眼發(fā)現(xiàn)了傷得昏迷不醒的七郎。“到底……到底發(fā)生什么事?怎么會撞成這樣?”知秋不由自主地大喊,愣了一下,他意識到自己失態(tài)了。
幾個少年把七郎小心地抬出來,讓七郎靠在知秋的懷里。一路上,知秋的耳邊除了風(fēng)聲,還有七郎意識不清的呢喃……
醫(yī)院里,護士和醫(yī)生對七郎的傷進行了初步處理后對知秋說:“頭部撞傷不算很重,但是肩部和腿部傷情較重……”知秋低下頭,任由愧疚感把自己吞沒。自己明明是個老師,明明就在他身邊,明知道飆車很危險,卻還任由這孩子去,要是真有什么三長兩短……
“葉老師?老師?”“??!什么事?”七郎的母親擦干眼淚說:“飛飛這孩子……好像在找你……”知秋抬頭看見七郎眨巴著眼睛盯著他,他擠出一個微笑,坐在床邊,“趕緊好好休息,不然傷可就難好了。”七郎累得說不出話,但還是笑著,對知秋嘟嘴眨眼睛,知秋點點他的額頭,笑了。
六
接下來的治療和康復(fù)訓(xùn)練對于七郎來說就是魔鬼訓(xùn)練,受傷的腿一走動就疼得發(fā)麻;偏偏訓(xùn)練時間又日漸加長。每天放學(xué)后的時間有葉哥陪他聊天,是他難得放松的一段時光。
“葉哥,我好想出去……”七郎趴在窗臺上嘟囔。
“欲速則不達,安心吧!”知秋輕輕拍拍他的背安慰道。
“好想去飆車??!咔、咔、嘟嚕嚕嚕……”七郎擺出騎摩托車的姿勢,“不知道阿羅他們怎樣呢?嘟嚕……?。?rdquo;他一不小心摔了個四仰八叉。
“真是的,傷疤還沒好就忘了疼,你就這么心急……”知秋拉他起來,“這樣吧,等你傷好后,我請你去我家玩?”
“耶!”
“呃……小心!”
七
“喜歡嗎?”看著專心于吊蘭花瓣的七郎,知秋微笑著問,應(yīng)該說今天七郎的表現(xiàn)還真乖呢……“原來吊蘭也會開花??!很意外,非??蓯鄣幕▋耗兀?rdquo;七郎碰碰下垂的花枝,枝上的小花一顫一顫地招搖著淡淡的香氣。“你還不知道吊蘭也開花?。?rdquo;知秋倒了一杯水給他說。七郎接過水杯,饒有興趣地觀察陽光透過水杯留下的彩色光路,“應(yīng)該是沒發(fā)現(xiàn)吧?”知秋聽著窗外的鳥鳴和風(fēng)吹樹葉的聲音,倒在沙發(fā)里,大腦基本處于停機狀態(tài);從七郎住院的那天晚上他就失眠了,越想睡就越睡不著,像今天這么輕松的日子,仿佛離他有一個世紀那么久了。
等知秋緩過神時,夕陽的余暉正好從窗外照進來。他朝著陷在另一個沙發(fā)里的七郎微笑了一下,說:“我載你去兜風(fēng)吧……”
城郊公路上,知秋和七郎面對著夕陽飛馳,身后拖著長長的孤影。微涼的風(fēng)吹過耳邊,七郎靠在知秋的背上,呼嘯的風(fēng)聲中悶悶地傳來了熟悉的生硬:“七郎,要一如既往地像今天一樣做個好孩子哦!”
“嗯……”
(指導(dǎo)老師:朱玉梅)
>>獲獎理由
這是一篇關(guān)于青春與孤獨的校園文學(xué)作品。小說塑造了一個單親家庭中成長的孩子——七郎,處于叛逆期的他為了發(fā)泄內(nèi)心的情感孤獨加入了摩托車隊。他不斷以飆車方式來發(fā)泄青春的痛苦和迷茫。而他的化學(xué)老師葉知秋讀懂了孩子的孤獨,于是校園中“落后生”與教師較為美好的一面被展示了。這是“落后生”的美好愿望,作品借此關(guān)注了這部份學(xué)生的孤獨心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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