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需要一種制度。”老張說。
的確，對于四個從戰(zhàn)俘營出逃的士兵來說，制度是必須的，因為他們將面對這個國家最大的原始叢林，叢林這邊是敵占區(qū)，而那頭是中立國。若是沒有相應(yīng)的規(guī)定，四個人各自為政，他們成功回家的幾率就小得多了。
“我認同。”四眼兒推了推他瘦削臉上的眼鏡。
“俺也是。”老黑用黝黑的胳膊擦擦同樣黝黑的臉上的汗。
“但我們需要有一個人來制定規(guī)則，而且這種規(guī)則我們必須都可接受，胖子抖著他的大肚子，緊皺眉頭。”
“我給你們說過，我曾是法學教授，在大學教書……”老張說。
四眼不語。
“那總比俺強，俺是村里來的，大字不識幾個……”老黑嘿嘿地笑。
胖子不語。
氣氛如此尷尬，群體中一半個體不表態(tài)。作為法學教授，老張很清楚這意味著什么。于是老張苦笑道：“我我先來草擬一些條目，同意的話就通過，不同意就再議，如何？”
老張快速和所有人交換了一下眼神，他從中讀出了認同。“好！眾所周知，我們都來自民主國家，而民主則是國家政權(quán)的基本支柱，民主代表著群眾的聲音，也代表著智慧，而我們在求生的這段時間里需要用民主來決定每一步計劃，但因為眾口難調(diào)，少數(shù)服從多數(shù)是必須的！”
“這是自然。”四眼盯著老張，用沙啞的話說。
老張笑了，他很開心，他知道自己的規(guī)定一定受擁護。因為當一個人從心里為他人著想時，就一定能得到他們的支持。而老張就是這樣，在她心里，她想讓所有人都活下去，讓所有人都回家。
“天暗了，俺給大家生團火，暖和暖和。”剛從戰(zhàn)俘營那種鬼地方逃出來單純的老黑很是高興，為大伙忙了起來。
老張又接著說：“關(guān)于食物和水，我的主張是，在每人每天一定基數(shù)的基礎(chǔ)上按勞分配。”
“恕難從命！”四眼直截了當?shù)卮驍嗔死蠌埖脑挕?/span>
“的確。”胖子也附和。
老張很清楚，像四眼這樣的瘦身板和胖子這樣的大胖，自己不添亂就行了，也沒人指望他們做什么貢獻。但食物是一定的，別人吃的越多，就意味著自己吃的越少，人性中的自私就這樣暴露出來。但老張卻又無可奈何，偏偏是四個人兩人反對。
老黑搓得滿頭大汗，火終于著了。而他這時才回過神兒來，“你們剛才說啥？”之后的談話進行了很久，但只定下幾條無關(guān)緊要的規(guī)定，在具體的問題上，大家還是難以步調(diào)一致。
夜深了，第一天晚上。四眼從口袋里摸索許久才找到半盒煙。“給我根好嗎？”老張問。四眼順手遞過去。“這東西能防蚊蟲，煙灰還能治傷，你還是少抽點兒吧。”四眼臉上一陣漠然，許久才緩緩收起放入口袋。
月亮很圓很亮，暗示明天是個好天氣，但慘白的月光卻照得使人心驚肉跳。
從清晨的陽光開始照下來，四人上路了，在路上他們所遇每一條岔路，該向什么方向走，該進食還是休息，他們都用民主的方式，少數(shù)服從多數(shù)來決定。
這就是所謂的集中智慧嗎？老張思索著。用民主的方式也許真是最好的選擇了，在現(xiàn)今地步，每一個決定都可能關(guān)乎人的生死，而若在此時搞集權(quán)，就會有種生命由他人拿捏著的恐怖，而這樣的恐怖若壓抑太久，只會是集體覆滅。
但他很清楚民主并不萬能。
這種東西大概能吃吧，老黑指著灌木上的紅色小果，
你可以少吃幾顆如果沒有異常的話，我們的食物問題就大可解決了，胖子拍拍他餓瘦了半圈的肚子。
老黑的確是單純，沒多想？兩三個果子下肚，半分鐘不到，他就舌頭腫大，話說不清了，之后便肌肉抽搐，倒地不起。
三人在原地看了他一天，老黑才醒過來，但僅僅是醒過來，什么話都不能說，手都抬不了一下，只能滾滾眼珠，以證明他還活著。
“怎么辦？”老張問。
“留下他，我們走。”四眼冷冷地說。老張盡管已經(jīng)做了最壞的打算，他還是驚訝的看著四眼，什么也說不出來。
“表決吧。”
老黑那黑眼珠子轱轆轱轆地轉(zhuǎn)，看看四眼和胖子高舉的手，他沒看到在角落里還有一只顫抖的手。
留下老黑，他們又走了十天，但因為超量行動而攝食少，大家都快崩潰了。尤其是胖子，大肚男怕的只有餓了，而老張也一直高興不起來，他的腦海里只有老黑，只有那個他們總是躺在地上無助等死的老黑，在表決那刻，他的命運就已不被他自己掌握了，取而代之的是三個與他無關(guān)的人，可笑的是，他們用了最民主的方法，卻殺了無辜的人。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四眼翻著背帶，找著最后一餐。“這不是給我能改變的，上帝愚弄了他，而我們也要生存……不得不這樣做……奇怪……”
四眼突然停住了，包里什么也沒有，沒有吃的，沒有水……四眼用陰冷陰冷的目光掃了一下老張，之后對上了胖子，而胖子卻有意躲閃。
“死肥豬！”四眼徑直撲向胖子，“你清楚我之前是干什么的，所謂特務(wù)，就是能看到你心里的罪惡。”
“我……我不是有意的，十天了，你知道十天對我來說意味著什么嗎？你看看我，我餓得還像個人樣嗎？我們八成是逃不掉了，與其一直餓著，還不如飽餐一頓！”
四眼臉色鐵青，青筋暴起，從背心口袋里掏出了一把德林格（世界著名微型手槍，林肯曾死于該系列槍支）。
胖子被這一舉動嚇傻了，哆哆嗦嗦，淚流滿面。“別，別殺我”“四眼你要干什么？”“張教授……”四眼轉(zhuǎn)頭面向老張，滿面微笑。“當然是殺了他，他對現(xiàn)況無益！”四眼卻咯咯地笑起來，“真是天真……到現(xiàn)在你還把他當人看嗎？他是我們的糧食?。?rdquo;
老張的心停住了，眼前的這個人已經(jīng)不是他能理解的了，他就是個魔鬼。
“還要表決嗎？我的態(tài)度很明確，就看你，不過這也不必，你理解的民主就是堆廢柴。”
老張不做聲，低著頭，使勁抓著自己蓬亂的頭發(fā)。這是現(xiàn)實，是理論的徹底失敗，失去了科學、真善美及一切人類美好文化的民主，這就是赤裸裸的暴政！
幾天后的中立國邊境，來了一個蓬頭垢面的人，邊防兵了解了情況后便送他去大使館。
“你是干什么的？”
“教授，法學專業(yè)。”
“那你一定喜歡搞制度體系實驗嘍？”
“課上我會和學生們模擬最近也搞的一個。”
“結(jié)果怎樣？”
“很可惜，失敗了……”
（沉默）
“你有火嗎？”老張從口袋里掏出早已折騰卷曲的煙。
【作者】山東省東營市一中2014級22班 趙宇垚
【指導老師】高明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