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德國哥廷根確實是個小城,據(jù)說不到十三萬人口,光一個哥廷根大學就有三萬多學生,占了城市人口的四分之一。接待我的東亞系老師說,您在街上走,常常會懷疑自己是不是產(chǎn)生了幻覺,怎么又碰到了剛才遇見的那撥人。不是幻覺,就是他們,因為小城就這么多人住著,走出了大學,也就只有步行街那幾個去處。這說法當然有些夸張,歐美的大學城,很多都是這樣的小城小鎮(zhèn)。比如這哥廷根,從我住的山坡公寓往下看,小城被山包圍,環(huán)山似乎就是哥廷根的城墻,一眼就能看到邊。而它原來的城墻,現(xiàn)在成了人們散步的大道,據(jù)說個把鐘頭就能繞一圈。我寓居的區(qū)域,據(jù)說是富人區(qū),從外表上看,從路邊泊的小車來看,這個以制造豪車聞名的國度,國民們似乎并不買賬,很多是日韓車,也有奔馳寶馬,不過都是家用的普通車型,拿得出手,炫不出富?;蛟S,哥廷根人根本沒有炫富的激情,他們對富有有著另外的解釋?你想一想,這所大學的校友中有著四十多位諾貝爾獎獲獎者,小城里許多看似普通的街道,卻有著不普通的名字,如高斯路、韋伯路、波恩環(huán)道與弗蘭克環(huán)道、維勒路、塔曼路、洪堡大道、科赫路、格林兄弟大道、黎曼路、本生路、普蘭特爾路等等。它們都是以在哥廷根學習或者工作過的著名學者、科學家命名的。每一個名字,都反映了這座城市和這所大學的一段歷史,也反映了人類科學文化發(fā)展的一段歷史。這樣的富有,堪稱富可敵國,走在這樣的街道上,富豪會覺得自己原來是一個乞丐。
七八年前,我走在都柏林的利菲河畔,曾經(jīng)有過徹骨的虔誠。利菲河上有三座大橋,橋的名字分別以喬伊斯、貝克特和奧凱西三個作家命名,僅僅這三座橋名就讓每一個遠道而來的作家對都柏林陡生朝覲之敬。而哥廷根不僅僅產(chǎn)生過文學的大咖,更有法學、哲學和自然科學諸多門類的泰斗大神,陣容稱得上極其豪華。
因為倒時差的緣故,白天不敢睡,我就打起精神去逛街。有趣的是,這里也有一條老街,也稱作步行街,這條老街的“老”是有目可睹,街兩邊的建筑是典型的日耳曼風格,看上去有歷史的房子都鑲了金屬標牌,記載了建房的年代。有一幢樓居然有三塊標牌,分別記載了三次重建的年代,一點也不含糊。我比較關心街頭的雕塑,尤其是傳說中的抱鵝少女,我出行前備過課,她是格林童話中的人物。順便說一句,格林兄弟也是哥廷根大學的校友,他們曾經(jīng)在哥廷根的街頭搜集童話傳說,這讓我聯(lián)想到曾經(jīng)在齊魯鄉(xiāng)間搜集故事的蒲松齡。格林兄弟走了,抱鵝少女在哥廷根街頭留了下來。我曾經(jīng)在《揚子晚報》專欄上寫過一篇文章,介紹多倫多街頭的雕塑,人物雕塑都小,與真人一般高矮,即使他們是創(chuàng)造歷史的偉人。抱鵝少女也一樣,就是一個小姑娘,小到如果放在街面上會被人流遮蔽,所以專門設了一個底座。在格林童話里,她是一個被仆人拐騙的公主,淪落為牧鵝姑娘。而今天她之所以聞名世界,是因為哥廷根大學的博士們,在畢業(yè)那天,都會坐著小車專程來親吻她,向她獻上鮮花。我的運氣不錯,我流連在雕像前時,正好遇到了一位前來獻吻的男博士。因為是步行街,博士是坐在一輛人力三輪車上前來的,拉車的人應該是他的家人和同學好友。博士戴著博士帽,西裝革履,爬上柵欄時有幾分笨拙,讓我想到老家方言中的一個詞,呆頭鵝。
我感興趣的是那輛三輪車,簡易到不能再簡易,裝扮成了花車,在兩邊還貼有博士的照片,從小學到初中高中大學各個階段的照片。博士從校園出來到雕像前,雙腳不能沾地,你一定想到了中國人嫁女兒的習俗,是娘家人背上花轎的,對吧?
走了十幾分鐘,帶路的女博士小楠告訴我,老街走完了。我此行是應邀來哥廷根大學做駐校作家,時間為兩個月,也許我還會走這條老街N次。放慢腳步,腳下每寸土地都有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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